咸猪手怎么做好吃(按摩店的故事)

01

按摩店位于小区底商，顾客多是小区住户，通常办一张次卡全家公用。

孙姐和康悦就是如此，她们是母女，来我这按摩有一年了。母女二人关系一直很好，总是一起来按摩，说说笑笑，母慈子孝。

前阵子，康悦却办了张单独的次卡，不再和孙姐一同按摩，我和店员都很奇怪。

后来，孙姐跟我抱怨，说康悦交了个男朋友，她和老伴儿都不同意。康悦就和他们闹了别扭。

“不是我们做父母的不开通，实在是那个男的配不上我们悦悦。”

孙姐一通诉苦，说康悦的男友大专毕业，工资四千，没房没车，父母都是工人。女儿研究生毕业，是公务员，孙姐是老师，老伴儿是医生，家里有三套房子。

两人条件差得的确有些远，但感情这个东西怎么说得清？我只能劝孙姐想开点，顺其自然。

这天，康悦带了个男人过来，大方地介绍说是她男友。男人高高瘦瘦，中等相貌，看人时微微斜视。不知怎的，我觉得他十分眼熟，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。

帮康悦按摩时，我问了她男友的情况，她答得痛快，说男友家住春晖园，在产业园区工作。

我脑中闪过一道光亮，瞬间想起来了。他就是前些日子我在公车上遇到的咸猪手！

02

春末夏初，我坐公车去市里商场买换季衣服。

早上8点，空气中漂浮着热浪，公车站排满了等着上班的人们。

公车驶来，车门一开，我被人流拥着往车上走。司机仿佛是个新手，一会一个急刹车，让人连站走站不稳。

我只能一手握着拉环，一手扶着座椅背，在摇摇晃晃中尽力平衡自己的身体。

到了春晖园这站，上来七八个人，车上更挤了。我感觉到身后有人紧贴着我，并有向前压的趋势。我没在意，以为是站不开而已。

车摇晃前行，臀部不时被碰触，像是无意间的触碰，可频率未免太高了些。

我用余光向后扫，身后的男人比我高出一个头，认真看着窗外风景，丝毫不知情的样子，难道是我多心了？

我往前靠了靠，尽力拉开与他的距离。他却再次贴了过来，手不时放在我的臀部上，愈加肆无忌惮。

我这才确定，自己遇到了咸猪手，而我的避让，让他胆子更大了。

他的手再次贴到我臀部时，我稳准狠地擒住他的手，用力一捏，骨节暗暗作响，伴着他吃痛的哎呦声。

做了十几年按摩，我手上的力道自然不轻，这么一下，就够他疼十天半个月。

他用力抽出手，仓皇挤到后门，在下站下了车。我只看到了他的侧脸，以及他斜跨着的一个天蓝色包，包上印着一只哈士奇，还有字，像是定制的。

我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，都35岁了，还在公车上被年轻小伙子揩油，说出来不是件光彩的事。

可我万万没想到，他竟是康悦的男友。难怪孙姐和老伴都不同意，长辈看人还是有自己的直觉的。

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孙姐，之后半月，她和康悦却再没来过。

03

孙姐再来按摩，脸上愁云惨淡，霜打的茄子一样。

我问她怎么了，她叹息着摇头：“我和老伴逼得紧，悦悦干脆搬出去住了，连住哪都不肯告诉我们。”

我心里咯噔一下，康悦这是和男友同居去了。那样一个男人，会害了她。我后悔不已，若是当时把公车上的事告诉她，也许她就不会这么冲动了。

在强烈自责的推动下，我把之前的事合盘而出。孙姐听了，急得直抹眼泪，说女儿会被那个渣男毁了的。

我疑惑地开口：“康悦一向稳重、冷静，这次怎么？”

孙姐坐在沙发上，眼底有着沉重的光：“那男的跟她提了几次分手，她不但不分，反而对他死心塌地。悦悦以前没谈过恋爱，那个男的追她时，她说没太大感觉，谁知追到手后，就对他越来越痴迷。那么乖巧的孩子，现在连我和她爸的话都不听了，中了邪一样。”

“这是被pua了吧？”店员嘟哝一声。

我心里咯噔一声，孙姐茫然地看着店员，问什么是被pua？

随着店员的解释，孙姐眼神无助，表情惊慌，全身僵硬。

“我得劝住悦悦，让她悬崖勒马！”她仿若管不住她的声音，抖得不成样子，说完，匆忙离去。

透过玻璃窗，看着她一路小跑，裙腰丝带在身后随风凌乱飘摇，摇得我心情越发沉重。

被pua的女孩，不到被抛弃那天，都很难醒悟。康悦之前没谈过恋爱，难免陷得更深。我只能暗暗祈祷，希望孙姐能顺利劝回她。

04

一连半月，孙姐再没来过，我心中的担忧扩散到了最大。

夏天，天黑得晚，将近八点，天才暗下来。我去开门灯，刚走到门口，一个人影蹿了进来。我定睛一看，竟是康悦。

不同于往日的温和微笑，此时的她，满脸怒气，一进门，她就与我对峙起来。

“向姐，我敬你手艺好，对你礼貌客气。可你不能在背后中伤我男友，说他在公车上对你动手动脚，他绝不是这样的人！我妈跑到我们家大吵大闹，逼我俩分手！”

她的视线忽然凝住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他让我搬走，还要跟我分手，我该怎么办啊？”

康悦蹲下，头埋在膝上，低声啜泣，像是被丢弃在黑暗隧道里找不到出口的孩子。

我蹲在她身旁，小声问她：“他是不是有一个天蓝色的包？上面印着哈士奇，还有一些字。”

她怔住，猛然站起，眼球钉在眼眶里一样，一句话没说，转身出了店。

店员凑到我跟前：“你说她知道了真相，会醒悟吗？”

我没回答，望着康悦抹泪狂奔的身影，心中生出铅块一样沉重而冰冷的东西，压得我喘不过气来。

05

孙姐再来，脸上愁云密布。说她睡不着觉，吃不下饭，让我帮忙调调。

我找了几个穴位帮她调理，心里清楚，她这是心病，只有康悦能解。

我把康悦之前来找我的事跟她说了，她回忆了下，说那包是康悦在网上定做的，是她送给男友的生日礼物。

她苦笑着摇头：“我这傻闺女，心里明明知道，却还是不肯放手。以她自身和我家的条件，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找不到，非要栽在这种渣男身上吗？”

过了一会，她喃喃道：“到底怎么样，她才能醒悟啊。”

她似在问我，又似在自言自语。

“不管怎样，咱们当妈的不能放任不管，不能让闺女被这种人毁了。”我脱口说了这番话。

或许因为我也有个女儿，所以特别能理解她的心情。

可能从孩子的角度来看，是家长过多干涉。可当妈的眼看女儿走向悬崖，别说阻拦，就是替女儿跳下去，都心甘情愿。

听了我的话，孙姐空洞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，坚定地点了头：“对，我得管她，她是我十月怀胎、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，我不管她，谁管她？”

06

几天后，孙姐再次前来，看到她，我吓了一大跳。

她是个讲究人，头发总是梳得利落，衣服整洁。可这天，她披散着过肩长发，连衣裙上几处褶皱，邋遢颓废。

她的手扶着腰，神色木木的，说腰疼得厉害，让我帮忙按按。

我上手摸了摸，目光定在她的右手上，愣住了。她右手的虎口处，有个大伤痕，看上去像是一圈牙印。

新伤不久，每个牙印都暗红暗红的，仿佛能滴出血来。一整圈红红的，只是看着都觉得很疼，不知是谁下此狠口。

我心中疑虑不已，却不知该不该开口问。包间里格外沉默，按着按着，一道浅浅的抽泣声响起，压抑而控制。

“孙姐，您有什么事就说，别憋着。”我轻轻拍拍她的肩膀。

她哭了一会，哽咽着断续道来。昨天，她和老伴去找康悦，要带她回家。

她老伴拉着康悦男友出去谈，她把女儿的衣服、用品都收起来。康悦拦着不让收，她非要收，母女二人起了冲突。

两人各自拉着包，谁也不松手，情急之下，康悦竟抓住她的手，狠狠地咬了一口，咬得她鲜血直流，痛得不得不放手。

之后更是连推带搡，把她推出门去。推搡中，她摔倒在地，而康悦连看都没看一眼，利落地关了门。

“这孩子从小听话，连嘴都没顶过。我真是想不通，她怎能因为那样一个渣男，就这样对我。”孙姐趴在床上，肩膀一颤一颤。说完，她又迅速坐起，看着我的眼睛，慌忙解释，“悦悦只是一时糊涂，她不是故意伤我。”

眼神里，语气中，全然是怕我误会。

“我知道，正因为悦悦是个好孩子，所以咱们更得拦住她。”

“你说得对，她是被渣男骗住了。我是她妈，无论如何，我都得拦下她！”

说这话时，孙姐眼中的光似是母狮守护小狮般凶猛，谁敢拦她就跟谁拼命一样。

07

之后一整个月，孙姐都没来。

我问王姐知道孙姐的近况吗？王姐是小区里的大喇叭，就没她不知道的事。

她把我拉进里间，小声告诉我，康悦搬回来了。她男友有了新目标，比她有钱，比她漂亮，毫不留情地把她甩了。

“这些天，她除了去上班，在家一句话也不说，也不吃饭。把孙姐急坏了，天天给她变着法的做好吃的，又哄她开心，哪有空来按摩。”

“总算是从渣男手中逃出来了。”我欣慰地叹息一声。

虽然伤痛，但总会有好起来的那天，总比被渣男毁掉一生好得多。

几天后，孙姐带着康悦来按摩。

她带康悦看了中医，说是郁结难解，开了中药，让配合穴位按摩，好得会快些。

再见康悦，她瘦了许多，眼神呆滞，眉宇间全是苦楚。按摩时，她喃喃自语：“他不要我了，以后不会有人再爱我了。”

我说：“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，值得最优秀的人来爱你。”

她愣怔一下，随即扬起一抹苦笑，看向空中虚无的一点，眼睛像是玻璃窗上涂上了一层白漆。

我知道，这是被pua的后遗症，会觉得自己不好，除了那个渣男，没人会爱她。

我不知道，怎样改变她的想法，或许，只有时间能治愈一切。

孙姐跟我说，女儿能回来，她已经心满意足。她会好好陪伴女儿，治好她的心伤。

说这话时，她很冷静，再没了之前的惊慌。就像眼睛，平时揉进一粒沙子就会流泪，但面对惊涛骇浪却能平静面对。

妈妈总是心软的，她已经全然忘记，康悦宁愿跟她断绝关系，也要跟男友在一起时，她有多么心伤。

她手上的齿痕还有淡淡的痕迹，但在她心里，母女间全然没有隔阂。

康悦一天天好了起来，真正疗愈心伤，用了一年的时间。她们母女重新用回一张次卡，还是一同来按摩，两人总是手拉手来，手拉手走，感情更胜从前。

某次，孙姐去旁边超市买东西，特意进店告诉我喜讯。她满脸的喜气洋洋，说女儿交了男朋友，跟她在一个单位，两家条件相当。

我真心替她和康悦高兴，希望这桩婚事能成。

08

半年后，康悦来按摩，是为了减肥。婚礼定在4个月后，她想瘦一点，做最漂亮的新娘。

按摩时，她风淡云轻地说，听说那个咸猪手结婚后暴露了本性，女方正在起诉离婚。

“幸好，他转移了目标。否则，此刻身陷囹圄人就是我了。”她眸底透着后怕和欣慰，“和他在一起时，是我最疯狂的日子，幸好我妈从没放弃我。如果没有她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。”

“过去的都过去了，你的幸福日子就要来了。”我用力帮她按摩，希望她能瘦下来，成为最美的新娘。

店员帮康悦艾灸时，我和孙姐坐在沙发上聊天。

她说帮女儿盯着婚房装修，忙了小半年，忙坏了。又说生个女儿就是累，一辈子提心吊胆。

嘴上喊着苦，面上却笑意连连。我瞧着她虽然瘦了，但精神气儿是空前的好，红光满面，面容舒展。

再想起一年前的她，简直是判若两人。果然如我所想，康悦才是她的药，只要女儿好好的，她就一切都好。

康悦结束按摩，和孙姐手拉手地走了。我依着门侧，遥遥看着母女二人边说边走的背影，无比欣慰。

孙姐的影子，在身后拖得长长的，越来越高大。就像她保护女儿时，宁愿受伤，宁愿鲜血淋漓，也要拼尽全力的样子。